朱子家風家訓與“福”文明
作者:孫漢生(福建教導出書社)
來源:作者授權儒家網發布,原載《朱子文明》2023年1月刊
一 家風家訓與個人及社會幸福之關系
作為性命體,假設有興趣志,植物必定是尋求生長,不受拘束伸展地生長,盼望有充分的陽光雨露滿足它們的生長意志;動物亦然,它們必定盼望除了疾速生長,還盼望能夠在年夜天然里不受拘束奔馳,有足夠的食品滿足口舌之欲,還能不受拘束交配滿足性欲天性,并繁衍后代。動植物的這些天性,滿足之后,應該有一種快樂,或許愉悅,在我們看來,只能是被動的,直接的,直線的,單向的。
人類,作為性命體,與動植物一樣,存在天性欲看,尋求不受拘束生長與繁衍,滿足口舌之欲。可是,人類作為萬物靈長,當然超出動植物的性命天性,尋求快樂、愉悅,但會超出快樂、愉悅,我們人類創造了“福”、“幸福”這一詞匯來表征。人類尋求幸福的意志、觀念、實踐活動及其所創造的物質或非物質的結果,我們可以稱之為“福”文明。
人類文明包養價格一切的活動,終極目標,除了以法西斯為代表的邪惡勢力行為以外,都是為了人類幸福,就連法西斯也自認為是尋求人類幸福的進步行為。從這個角度而言,人類文明,皆是福文明。這應是廣義的。我們所要討論的福文明,是狹義的,是漢語語境里,由中國前人五福觀念所衍生的求福祈福的風俗行為,以及為國民福祉而奮斗的進步活動。
在中國人的觀念里,個人幸福,是與家族、社會、國家緊密相關的;個人的幸福依托于家族的幸福。蔡元培師長教師說:吾之幸福,非吾一人所得而專,必與積人而成之家族,若社會,若國家,相待而成立。常人生之幸福,必生于勤懇,而吾人之所以鼓舞其勤懇者,率在對于吾人所眷愛之家族,而有增進其幸福之盼望。家族之幸福,即社會國家之幸福。[1]晚世閩人林森師長教師曰:吾國植基于宗法,自家族而宗族,自宗族而國族,政治禮教相系相維。于宗族之認識極明確而強烈,而共通之信心,有強固之氣力。有犧牲之嘉德,有讓勉之美文。此吾華族特別之優點也,若發揮而光年夜之,即為平易近族精力。[2]《朱子家政》曰:家政修明,內外無怨,高低降祥,子孫吉昌。移之于官,則一官之政修;移之于國與全國,則一國與全國之包養軟體政理。[3]
從以上訓示可知,家族對于個人幸福與國家幸福,具基礎感化,而家族中與個人成長及個人操行最為相關的一項,就是家風家訓。蔡師長教師又說:“家庭者,人生最後之學校。平生之品性,所謂百變不離其宗者,大略胚胎于家庭之中。”[4]家訓實是這家庭學校最後的課文,是中國人人生幸福的奠定石。要清楚中國人的幸福,研討福文明,有需要先研討家族和家風家訓。
家風,是一個家族的整體風尚,包含家族人物群體總體的性情特征、文明教導水準,更重要的是品德風尚。家訓是家族訓言,是家族里規定、流傳的信條,是家族成員行為的指導準則,是構成家風的一個主要精力內核,也是家風的重要表現情勢之一。所以,家風、家訓,二者是緊密關聯的,二者配合的效能和目標是促進家族的興旺發達,家族成員的幸福安康。
家訓有狹義、廣義之分。狹義的家訓,是祖宗遺留下來的,或許當世大師長口述、書寫的訓言,重要是語錄、格言;可是在現代還有大批的墓志銘、行狀里面的內容,也可以視為廣義的家訓。墓志銘、行狀重要是家族里為逝往的長者樹碑立傳,其內容是敘述生平,記錄其歷史勛業和嘉言懿行,是家訓里倫理綱常的踐履,見諸行事,而不僅僅載之空言。墓志銘、行狀的撰立目標是顯示家史、家風和榮耀,激勵、垂訓子孫后代,以期專心傳承、發揚光年夜,而求永福。
中國現代家風家訓里所蘊含的狹義的福文明內函,其基礎內容,都是孝悌忠信、禮義廉恥、仁厚謙恭、勤儉謹獨之品德,無非勸善樹德、勉學建功、養性立品、治家立業之踐行包養行情,以達光宗耀祖、永葆福澤之目標。朱子作為思惟家,其家風家訓的內涵,遠遠超出于此。
上面以朱子家族的家風家訓為案例,提醒家風家訓里的福文明內涵。
二 朱子家風家訓的構成、傳承與踐履
上面以朱子家族的家風家訓為案例,提醒家風家訓里的福文明內涵。
中共福建省委文明辦編纂的《福建家訓》,收錄較早的家訓是北宋初期的楊億家訓和中期的蔡襄家訓,皆是格言式的訓詞,可是已經透漏出理學預兆:以“理”“性”這樣具有理學顏色的概念來明示家訓所請求的言行準則所含的事理。《楊億家訓》曰:“安天職,循天理”。《蔡襄家訓》曰:“事怙恃之道曰孝,天之性也。”[5]
《福建家訓》將朱子置于篇首,選錄了《朱熹家訓》《童蒙須知》《朱子家政》三篇,內容豐富,基礎涵蓋了傳統家訓內容的方方面面,但欲深刻懂得朱子家訓的理學內涵,還須研討朱子家史、家風。
《福建家訓》目錄
朱熹祖父朱森是個窮困生潦倒的書生,卻立家訓:“吾家業儒,積德五世,后當有顯者,當勉勵謹飭,以無墜師長教師之業。”[6]給子孫人生途徑定下了基調。朱熹父親朱松不負家訓,考中進士,進閩為處所基層小吏,重視教子,時常訓示,寄以厚看。《送五二郎(熹)讀書詩》:“故鄉無厚業,舊篋有殘書。夜寢燈包養意思遲滅,晨興發早梳。詩囊應令滿,酒盞固宜疏。貘羈寧似犬,龍化本由魚。成家全賴汝,逝此莫躊躇。”(《包養網比較韋齋集》卷四)朱松還曾抄錄黃山谷《食時五觀》給二弟,題了三句贊語:“知恥可以養德,知分可以養福,知節可以養氣。”(《韋齋集》卷一)這三句話也成為朱熹的座右銘,亦可謂家訓。
朱松進朝為官,曾將朱熹帶在身邊,并延請名師施教。朱松平生以抗金復國為念,反對秦檜議和,與幾位同志謀劃上疏,朱熹都看在眼里,遭到陶冶。朱子平生主張抗金,可謂傳承家風,其來有自。[7]
朱松精曉《年齡》學,對古今成敗興亡了然于心,并常給兒子講解。朱熹后來回憶父親在《年齡》學方面對他的影響:“熹之先正人好左氏書,每夕讀之,必盡一卷乃就寢。故熹自幼未受學包養ptt時,已耳熟焉。”尊王攘夷之年齡年夜義、君臣父子之年夜倫包養價格ptt年夜法,年少即播于心坎。
朱松給兒子誦讀《后漢書·光武紀》和蘇軾《昆陽賦》,用劉秀中興漢室的業績激勵朱熹復興年夜宋的志向。朱松手書《昆陽賦》并題跋,朱熹收藏到老,暮年也做題跋,回憶父親“為說古今成敗興亡年夜致”,“為之泫然流遞,不克不及自已”。[8]
朱松的思惟淵源是洛學。朱子年夜門生、女婿黃榦撰《白文公行狀》記:“自韋齋師長教師(朱松)得華夏文獻之傳,聞河洛之學,推明圣賢遺意,日誦《年夜學》《中庸》,以用力于致知誠意之地,師長教師(朱子)早歲已知其說,而心好之。”[9]朱松由于獲咎秦檜,被罷官,宦途和家庭生涯墮入逆境,但不墜其志。回到建州,與河南二程子傳人楊時門生羅從彥、李侗親密來往。束景南師長教師認為,年夜程子(顥)明道師長教師以《中庸》學為宗,楊時得其《中庸》包養app秘傳,韋齋師長教師奉《中庸》談性說命為儒學年夜本,一脈相傳,而朱子恰是“在一個有理學淵源的家庭環境中生涯”。[10]學界凡是說朱熹的理學思惟來自老師李侗,其實父親朱松才是第一位理學啟蒙導師。
以上是朱子從祖父、父親身上蒙受之家風家訓,再了解一下狀況朱子本身營造,傳給下一代的。朱子曾自畫小像并自贊:“從容乎禮法之場,沉潛乎仁義之府。”[11]這是朱子自我寫照,為其自勵,亦以勵人,可以視為家訓。
勉齋師長教師黃榦《白文公行狀》述朱子家風遺訓:
(朱子)其為學也,窮理乃至其知,反躬以踐其實,居敬者,所以成始成終也。謂致知不以敬,則昏惑紛擾,無以察義理之歸;躬行不以敬,則懶惰放縱,無乃至義理之實。既為之箴以自警,又筆之書,以為小學、年夜學,皆本于此。終日儼然,危坐一室,討論典訓,未嘗少輟。不安于偏見,不急于小成。明足以察其微,剛足以任其事,弘足乃至其廣,毅足以極其常。猶以為義理無窮,歲月無限,常慊然有缺乏之意。
其可見之行,則修諸身者,其色莊,其言厲,其行舒而恭,其坐端而直。包養價格其閑居也,未明而起,深衣幅巾方履,拜于家廟以及先圣。退坐書室,幾案必正,書籍器用必整,其飲食也,羹食行列有定位,匕箸舉措有定所。倦而休也,瞑目危坐;休而起也,整步徐行。中夜而寢,既包養平台寢而寤,則擁衾而坐,或至達旦。威儀容止之則,自少至老,祁冷盛暑,冒昧顛沛,未嘗有須臾之離也。行于家者,奉親極其孝,撫下極其慈,閨庭之間,內外斬斬,恩義之篤,怡怡如也。其祭奠也,事無纖鉅,必誠必敬,小不如儀,則終日不樂,已祭包養心得無違禮,則油但是喜。逝世喪之儀,哀戚備至,飲食衰絰,各稱其情。賓客往來,無不延遇,稱家有無,常盡其歡。于親故雖疏遠必致其愛,于鄉閭雖微賤必致其恭。吉兇慶吊,禮無所遺;賙卹問遺,恩無所闕。其自奉則衣取蔽體,食取充腹,居止取足以障風雨,人不克不及堪而處之裕如也。
師長教師平居惓惓,無一念不在于國。聞時政之闕掉,則戚然有不豫之色;語及國勢之未振,則感歎以致泣下。然謹難進之禮,則一官之拜,必抗章而力辭;厲易退之節,則一理分包養網單次歧,必奉身而亟往。其事君也,不貶道以求售;其愛平易近也,不徇俗以偷安。故其與世動輒齟齬。[12]
黃榦作為包養網站女婿,長期與岳父旦夕相處,對其思惟狀況、飲食起居、待人接物的觀察、描寫細致進微、出色絕倫(故不避抄書之嫌,年夜段引錄)。描寫的是朱子個人風格,代表的是理學家風,內容觸及為學、家居、事君、愛平易近,其焦點是理學思惟的踐履:忠孝仁義、必誠必敬、低廉甜頭守禮、致知力行,堪以為訓。
朱子天資早慧,十八歲就考中進士,少年失意,本有機會平步青云,早登廟堂,可是他志不在此,為官時間才九年,而以著書立說、講學傳道為職志。朱子平生創辦冷泉、晦庵、同文、武夷、竹林(滄洲)、考亭等精舍或書院,還復興白鹿洞書院,講學五十年。朱子教學風格,黃榦描寫:
從游之士,迭誦所習,以質其疑。意有未喻,則勉強告之而未嘗倦;問有未切,則反復戒之而未嘗隱。務學篤則喜見于言,包養俱樂部進道難則憂形于色。講論經典,商略古今,率至夜半。雖疾病支離,至諸生問辨,則脫然沉疴之往體。一日不講學,則惕然常以為憂。[13]
朱子從政時間雖不長,但擔任幾任處所官,頗有政績,打擊豪強,賑濟饑平易近,辦學矯俗,造福一包養ptt方蒼生,成績卓越。特別值得一提的是“其事君也,不貶道以求售”,黃榦撰《白文公行狀》用了大批筆墨記錄朱子向天子上奏疏,不包養留言板顧個人安危得掉,直陳天子闕掉,而不加隱晦,著實踐行儒家和理學“格君心之非”的思惟理念和任務擔當,表現出立品之仁、忠君之誠和正人之勇。如下:
全國之年夜務,莫年夜于恤平易近;恤平易近之本,又在人君正心術以立紀綱。今宰相、臺省、師傅、賓友、諫諍之臣皆掉其職,而陛下所與親密謀議者,不過一二近習之臣。此一二君子者,上則蠱惑陛下之心志,使陛下不信先王之年夜道,而說于功利之卑說;不樂莊士之讜言,而安于私執曰之鄙態。“陛下臨御二十年間,水旱盜賊略無寧歲,意者德之崇未至于天歟?陛下即位二十有七年,而沿襲荏苒,無尺寸之效可以仰酬圣志。嘗反復而思之,無乃燕閑起居之中、虛明應物之地,天理有未純,人欲有未盡歟?[14]
朱子敢于這般直白地向天子說全國不承平,政治無建樹,國民不幸福,質疑天子德不崇、理不純、欲未盡。朱子勇于前,勉齋師長教師繼其后。勉齋深體先師之志,將其事其言直書于《行狀》,年夜加表揚。當時陋儒不克不及懂得,認為不當直書,勉齋于《行狀》之后特加說明:
又謂告上之語,掉之太直;記人之掉,掉之太訐(jie,訐以為直)。責難陳善,事君之年夜義,人主能容于前,而臣子反欲隱于后,師長教師敢陳于當世,而學者反欲諱于將來乎?[15]
黃榦堅持直書,實是深得師心地點,正心誠意,不負遺志和家風:
(朱子)進奏,拳拳以謹察天理人欲為說。是行也,有要之于路,以為曰正心誠意之論,上所厭聞,戒勿以為言。熹曰:“吾生平所學,惟此四字,豈可隱默以欺吾君乎?”[16]
作為女婿,朱子家風家訓落實在黃榦身上,一脈相承。譬如,友人林公度包養價格請勉齋為其子掌管冠禮,勉齋曰:“榦愚不敏,何足以知此,但頃從朱師長教師游,見其家所行冠禮全依司馬公所定。”[17]勉齋自當仿之以行。勉齋門生記勉齋風范,頗似朱子:
(師長教師)以品德生命名世,而錢谷甲兵技藝之事未嘗不該本末而備實用,學愈博而愈精,則是心之體愈全而用愈周矣。貧無立錐立,日持蔬食以對賓客,危坐講論,至達旦不寐,書前包養網車馬費輩詩句于壁曰:愚夫飽欲逝世,志士固長饑。但能守簞瓢,何事不成為。識者見之,已凜然有廉頑立懦之風矣。[18]
勉齋為官行政包養女人、講學傳道確與朱子風格近似。門生撰《勉齋公年譜》記載:師長教師為政學道愛人出于至誠惻怛,不願為俗吏具文罷了。學有師承,文尚體要,更明吏道,甚得民氣。靜而有守,直而不阿,不畏強御,一決以公,閻閭細平易近稱道。[19]
勉齋官階不高,沒有機會向天子上奏章言事,但在面對下屬的態度上,與朱子一樣正直勇誠。暮年為安慶知府,同時參與抗金前線江淮幕府。嘉定十一年(1218),王師敗績于泗水,勉齋師長教師向主帥進戰守之策。一見箴規闕掉,皆人所不敢言者,幕府諸人益忌之,蓋時方掩覆以避禍,欺誕以為功,而師長教師所言者皆公而忘私之語、經遠務實之計,言出而身危。當時幕府書館往往輕儇浮靡之士,僚吏士平易近有獻邊劃機謀,多為毀抹。時方流移滿道,餓莩盈野,而諸司長吏設樂張燕無虛日。師長教師每事痛言其非,語侵幕中賓客,制帥外雖勉從,而內不克不及堪,同寅遂從而媒孽之。[20]
《年譜》載寧宗嘉定六年(1213)為禁止錯案冤案,不吝獲咎上級和同寅,“分歧流合污以自媚于世”。在漢陽知軍任上遇災荒,蒼生日食草根,而上級卻要征集糧食運往他處,黃榦堅決違背下屬旨意,不讓漢陽米出漢陽界。勉齋師長教師為縣令時,有豪強欺壓布衣,師長教師向上級遞呈《申轉運司為曾縣尉犯警豪橫事》:
榦不避斧鉞之誅,輒為本縣無辜之平易近,祈哀請命于都運年夜著之前。伏惟臺慈少垂聽覽。榦竊見當今官吏,作邑最難,豈敢奮不顧身,與豪包養管道平易近為敵?竊念奉朝廷之命,膺平易近社之寄,而四境之內,乃有倚恃豪俠,吞鄉平易近,使之哀號怨憤,無所赴愬。為平易近怙恃,安忍坐視?儻或顧一身而不恤蒼生,則上包養甜心網負朝廷、下負所學。榦所以不得已而有請焉,竊見權臣專恣,流毒生平易近,摧抑忠良、動搖兵革。[21]
黃榦平生也像朱子一樣,“謹難進之禮,厲易退之節”。答友人林公度書曰:“世間以仕為樂者,以其富貴也。然求富貴者,非為盜則為佞,仆誠不克不及,其貧且賤如故。”[22]紹熙五年(1194),寧宗即位,朱子以捧表恩奏補女婿黃榦為將仕郎。黃榦推辭說:我辭官非為過高,每念父親(黃瑀)歷任至部使,俸馀僅足以給途徑之需,況于官卑封薄,仰祿既缺乏以為貧,居官又未足以行志,而枉費心力于簿書米鹽之間,孰若隱居山林講學問道之為樂哉?
勉齋師長教師未仕之前,誓以貧苦傳家,必毋忝先訓而進退浩然,又非爵祿之所能羈縻也。涵養日久,自得益深,每誦程子之言曰:“泰山為高矣,然山頂上已不屬泰山。雖堯舜事業,亦只是一點浮云過目。”又曰:“進道之要固多端,竊刊落世間許多物欲外慕,見得榮辱得掉短長,皆缺乏道,只要直截此心無愧無懼,方見之,動靜語默,皆是事理。”故常日居正位,行年夜道,得掉短長禍福缺乏以動其心。有其見道之明,故能守道之篤也。[23]
勉齋迫于生計,出任縣令和知府,經常心有所戚戚焉,覺得荒廢學問,愧對岳父。時時同心專心求退,以辦書院、講經傳道為第一要務。曾向友人胡伯量說,深恐“汩沒世俗,學問盡廢,年夜為師門之罪人”。[24]勉齋師長教師曾創辦建陽潭溪精舍、環峰精舍,漢陽鳳山書院,閩縣岑嶺書院,還立臨川縣學。
勉齋所承,不僅是朱家門風家訓,起首是黃氏家風。勉齋曾回顧家庭生涯:“祖先(父親黃瑀)生平以貧苦自將,兄弟相與固守家法。”勉齋門生記黃瑀“生平廉介,雖仕至部使者而貲產不及中人”。[25]勉齋黃榦繼承的是乃父之風:以仁者之心,施勇者之行,謀蒼生之福。朱子為黃榦父黃瑀(朝散黃公)撰寫墓志銘:
公(黃瑀)任饒州司戶參軍,提點鑄錢官欲市冶工余糧以規贏利,強公高其估。公不成,則怒欲中以法。又歲旱,公為平易近求年夜幅減租,下屬不許,請求更改。公曰:“官可罷,此不成易。”公又痛以廉儉自約飭,凡例所當得公廨錢悉以輸之公。到罷挈家,法當計傭受直,亦不取。至于燕游饋送之費,又皆一切屏絕。公為平易近辦實事,及平易近之年夜者既已周浹,而于其細者又皆曲盡。獨豪宗年夜姓侵刻細平易近,則捕劾窮治之無少貸。他所聽斷,發擿隱伏,人以為神,而卒亦歸于仁恕。年夜治學館,延擇修士,課試以時,士子上謁者接之于學。講學之外,一毫之私不敢及。為兩浙轉運司干辦公務,貴將楊存中請地以廣其營,實規為觀游,以奉權幸。公又以檄往視,還曰:營卒若干人,度地若干畝而足。今所請地且數倍,若從其請,是壞平易近田廬冢墓不知其幾,而獨為存中結歡于一幸臣,不成予。權秀洲華亭縣事,歲惡平易近饑,不待上級同意,發廩以賑,上級特使阻攔,公曰:“平易近命執政夕,茍可以生之,雖重獲咎不悔。”[26]
朱子記錄親家事跡,其意圖是勉勵黃家后人,也可以視為家訓;雖是黃家的,但出自朱子手筆,朱黃聯姻,理當共勉,也為社會千萬家樹立榜樣。
由朱子到女婿黃榦兩人生平事跡和思惟學說,可以看到朱子理學家風:他們都有為官行政的機會和才干,但為平易近請命求福,為國盡忠盡職,勇于擔當,奮不顧身;廉退有節,甘于清貧,深得孔顏樂處;治學傳道,樂得全國英才而育之;治家以禮,處世以恭。他們幸福嗎?“人不克不及堪而處之裕如也”,應是幸福的,他們的幸福具備更深的思惟文明內涵。
三 朱子家風家訓里的“福”文明思惟內涵
前文已講,家風家訓的目標,都是為了幸福,但分歧家族,具體內涵還是有差別的,作為思惟家之家族,萬事必打上思惟的烙印。
西哲有言,未經省檢的人生,不值得過,那確定是不幸福的。中國人應是幸福的,自古先孔教導,日三省吾身,只需做到了,就能夠增進福祥。這就是思惟的氣力,思惟之福,思惟家之家族,必定多得于凡人。
德國哲學家叔本華認為,決定一個人能否幸福的重要原因,是他的自我,即其內在構成,出生與位置甚至王室血統所帶來的特權,與偉年夜的思惟和心靈這類根源的個人優勢比擬,簡直有著云泥之別。[27]朱子、勉齋這樣的思惟者,應是根源幸福的享有者。
朱子、勉齋身在官場經常請退,同心專心以著書立說、開壇講學為念,黃榦在《白文公行狀》里說,孔子賢于堯舜,而朱子“雖達而行道,不克不及施之一時,然退而明道,足以傳之萬代,謂圣賢道統之傳,散在方策,圣經之旨不明,則道統之傳始晦,于是竭其精神以研窮圣賢之經訓”。[28]思惟,對于朱子、勉齋本身,對于社會和蒼生,能夠帶來更年夜的幸福。
思惟若何帶來福祉?日三省乎身,慎思明辨,誠心正意,修齊治平,從個人之福,以擴展至國家、社會之福,恰是儒家、理學家的個人信條和社會幻想。“夫賢者,百福之宗也,神明之主也。”(《孔子家語》卷三《辯包養網比較政第十四》)橫渠四句教恰是賢者百福的印證:“為六合立心,為生平易近立命,為往圣繼絕學,為萬世開承平。”朱子注《四書》,勉齋師長教師繼其后而推廣,恰是實行思惟者幸福的任務。
朱氏家族的思惟是什么?無疑是以四書五經為主導的儒家思惟。朱松傳承河南洛學以來,以《中庸》為焦點,不偏不倚就成為朱氏家風家訓的思惟焦點。朱子家風家訓尋求的人生和社會的幸福境界,就是中庸之境。朱子編《四書》,排序以《中庸》為歸結點或謂極點。勉齋《白文公行狀》曰:“師長教師教人以《年夜學》《語》《孟》《中庸》為進道之序,而后及諸經。以為不先乎《年夜學》,則無以提綱挈領,而盡《語》《孟》之精微;不參以《語》《孟》,則無以融會貫通而極《中庸》之旨趣;然不會其極于《中庸》,則又何故樹立年夜本、經綸年夜經,而讀全國之書,論全國之事哉?”[29]
《中庸》之境為:“天命之謂性,任性之謂道,修道之謂教。道也者,不成須臾離也。喜怒哀樂之未發,謂之中;發而皆中節,謂之和。中也者,全國之年夜本也;和也者,全國之達道也。致中和,六合位焉,萬物育焉。”這是一種身心和諧、六合和合的人生幸福境界。若參以東方幸福論,可以互訓。古羅馬愚人塞涅卡說,幸福生涯就是一種與其本身天性和諧分歧的生涯。[30]叔本華說,幸福重要源自內心的溫和和滿足,要增進幸福,就要減少人道天性的沖動,將其把持在一個公道范圍。[31]理學倡導的存天理、滅人欲,恰是將欲看把持在公道的范圍,是一種人生聰明,有助于人生幸福和社會和諧。
依照《中庸》學說,到達中庸之境的門徑是五達道、三達德,而關鍵是誠。五達道是父子有親、君臣有義、夫婦有別、長幼有序、伴侶有信;三達德是智仁勇。五達道、三達德和誠,基礎涵蓋了《朱子家訓》《朱子家政》《童蒙須知》等內容精華。朱子《中庸章句》第20章云:“達道雖人所共由,然無三德,則無以行之。達德雖人所同得,然一有不誠,則人欲間之,而德非其德矣。知(智),所以知此(五達道);仁,所以體此;勇,所以強此。困知、勉行者,勇也。”朱子的意思是,須有聰明和仁愛,才幹理解、體會到“道”,須有困而好學、竭力前行之勇,才幹做到。
西哲又言,福德分歧。塞涅卡說,真正的幸福存在于美德之中。美德完善而神圣,一個人具備美德,則超然于一切欲看之外,內在自足,無需外求,堪與仙人媲美:逍遙安閒,不受拘束、平安、免受傷害。[32]
康德認為,福德分歧,至善是幸福的條件,“德性,作為配得幸福的資格,是我們一切謀求幸福的至上條件。幸福始終都以品德的符合法則的行為作為條件條件。德性和幸福的關系:盡力成為有德性的及有感性地謀求幸福,這并不是兩個分歧的行動,而是兩個完整統一的行動,因為前一個行動不需求任何別的準則作根據,只需求后一個行動的準則作根據。”[33]中國前人常說,仁者壽,也是福德分歧的表現,仁是德性,壽是五福之一。朱子《仁術》詩曰:居心每欲仁,福澤遍斯平易近。朱子還說:“為善則福報,為惡則禍報,其應逐一不差者,是其理必這般,抑氣類相感自若此耶!”[34]這是以理學思惟對《周易》之言“積善之家必有余慶”加以解釋:德與善氣稟同類,屬于清氣,感應相激。古希臘也有這樣的觀念,亞里士多德說:幸福作為最高善,德性的報償或結局一定是最好的,一定是最為神圣的福祉。[35]
對于德性帶來的幸福,《四書》多有闡述。《年夜學》:“富潤屋,德潤身。”朱子注:“心無愧怍,則廣年夜寬平,而體常舒泰,德之潤身者然也。蓋善之實于中而形于外者這般。”《孟子·盡心上》:“仁義禮智根于心,其生色也睟于面,盎于背,施于實體。四體不問可知。”朱子注:“氣稟清明,無物欲之累,則性之四德最基礎于心,則發而著見于外者,不待言而無不順也。”《中庸》(二十章):“為政在人,取人以身,修身以道,修道以仁。”朱子注:“仁者六合生物之心,而人得以生者。”反之,必有災殃。《中庸》(二十八章)曰:“愚而好自用,賤而好自專,生乎今之世,反(復)古之道,這般者,災及其身者也。”《四書》到處流溢著品德的福澤。《朱子家訓》包養網VIP說,“日用常行之道”,“人能如是,天必相之”,這是奧秘化了,不是天祐,而是得道(德)多助。[36]
品德氣力哪里來?仁之外,還有智勇,更有誠的加持。孔子曰:仁者不憂,智者不惑,勇者不懼。《朱子家政》說:“兇吉欲其知變,憂樂欲其知持。”[37]是為智者,窮理盡性以辨禍福。晚世閩人嚴復參以西學,也悟到此理,《原富譯事例言》曰:“人莫病于言非也而相以為是,行禍也而相以為福,禍福長短之際,微乎其微,明者猶或熒之,而況其下者乎!欲違其災,舍窮理盡性之學,其道無由。”[38]《中庸》(第二十四章):“至誠之道,可以前知。禍福將至,善,必先知之;不善,必先知之。故至誠如神。”朱子《中庸章句》曰:“誠”是《中庸》“一篇之樞紐”。勉齋公《中庸總論》《中庸總說》很好地詮釋朱子之意:其所以用功而全夫道之體用者,則戒懼謹獨,與夫知仁勇三者,及夫誠之一言罷了,是則一篇之年夜指也。至圣,則足以全道之用矣包養行情;至誠,則足以全道之體矣。誠者,則由人以進夫天,圣賢之極致也。[39]
古羅馬幸福論與中國先賢驚人地分歧,也認為幸福立基于仁智勇基礎。塞涅卡說:至善乃是不成戰勝的精力氣力,其表現為,生涯經驗豐富,行動冷靜沉著,與人為善,為人刻薄。一個人幸福,就是說這個人珍視榮譽,安貧樂道。幸福生涯就是擁有一顆獨立、高貴、無畏且不成動搖的心靈,遠離恐懼與欲看。幸福的人往往擁有健全的判斷力可以獲得幸福生涯的途徑只要一條,條件是,起首,腦子必須健全並且始終堅持甦醒;其次,必須英勇且精神抖擻;此外,能堅忍不拔、百折不撓,能情急智生、隨機應變。[40]
朱子之學、朱子家訓,教人忠孝節義、修齊治平,仁智勇誠、謹獨戒懼,格物致知、窮理盡性,省檢于禍福長短之際,以達于廣年夜極致之境:尊德性而道問學,致廣年夜而盡精微,極高超而道中庸。(《中庸》第二十七章)
先賢心如明鏡,了解中庸之境在現實中是很難達到的。子曰:中庸其至矣乎!平易近鮮能久矣!全國國家可均也,爵祿可辭也,白包養甜心網刃可蹈也,中庸不成能也。(《中庸》第三、九章)那么幸福是不成能的嗎?朱子注曰:智仁勇之事,全國之至難,然質之近似者皆能以力為之;若中庸,非義精仁熟而無一毫人欲之私者,不克不及及也。(《中庸章句》第九章)朱子的意思是,雖不克不及至,可是只需消除私心雜念,精誠所至金石為開,還是能夠接近的,是能夠的。這個尋求、接近的過程是幸福。哲學家、倫理學家對此有很高深的研討。當代有名學者趙汀陽師長教師著《論能夠生涯》,有經典論述:能夠生涯是現實世界所允許的生涯,但不等于現實生涯。能夠生涯是幻想性的,盡能夠往實現各種能夠生涯就是人的目標論的行動原則,就是目標論意義上的品德原則,是幸福生涯的一個最基礎條件。幸福有待于能夠生涯的現實化,盡能夠實現各種能夠生涯,這是一個關于幸福的價值真諦。幸福是健全生涯的感觸感染,是所有的生涯行為尋求的狀態而不是結局。幸福是一種行為的活動過程自己就能夠產生的感觸感染。[41]
朱子家風家訓恰是為人供給一個可以踐行的理學思惟的范式和準則,讓人在尋求能夠的中庸之境過程中體會幸福。
注釋:
[1]蔡元培:《中國倫理學史》,商務印書館2017年版第147-149頁
[2]林森;《陶江林氏族譜序》,轉引自林友華《林森評傳》,華文出書社2001年版第320頁
[3]中共福建省委文明辦等編:《福建家訓》,海峽文甜心花園藝出書社2015年版第8頁
[4]蔡元培:《中國倫理學史》第157頁
[5]中共福建省委文明辦等編:《福建家訓》第64、12頁
[6]束景南:《朱子年夜傳》,福建教導出書社1992年版第8頁。朱子童年、少年家教事跡,皆參考本書
[7]束景南:《朱子年夜傳》第17頁
[8]轉引自《朱子年夜傳》第21、22頁
[9]《朱子全書》第27冊,上海古籍出書社、安包養網車馬費徽教導出書社2010年版第559頁
[10]束景南:《朱子年夜傳》第26頁
[11]《朱子全書》第27冊,第571頁
[12]《朱子全書》27冊第560-561頁
[13]《朱子全書》27冊第563頁
[14]《朱子全書》27冊第538、539、540、544頁
[15]《朱子全書》27冊第567頁
[16]《朱子全書》第27冊第569頁
[17]家躲珍本《黃文肅勉齋公函集》卷十二,第133頁
[18]家躲珍本《黃文肅勉齋公函集·附集》,第561頁
[19]家躲珍本《黃文肅勉齋公函集·年譜》,第532、533頁
[21]家躲珍本《黃文肅勉齋公函集》卷二十八,第305頁
[22]家躲珍本《黃文肅勉齋公函集》卷十二,第137頁
[23]家躲珍本《黃文肅勉齋公函集·年譜》,第523頁
[24]《宋元學案》,中華書局2018年版第2028頁
[25]家躲珍本《黃文肅勉齋公函集》,第135、561頁
[26]《朱子全書》第25冊第4284頁
[27]叔本華著,譯李潤萍、吳峰峰譯:《人生的聰明》,湖南國民出書社2021年版第1頁
[28]《朱子全書》27冊第562頁
[29]《朱子全書》27冊第563頁
[30]塞涅卡著,覃學嵐譯:《論幸福生涯》,譯林出書社2018年版包養甜心網第103頁
[31]叔本華:《人生的聰明》,第86頁
[32]塞涅卡:《論幸福生涯》第116頁
[33]康德著,鄧曉芒譯:《實踐感性批評》,國民出書社2022年版第128、129頁
[34]《朱子全書》,20冊第283頁;23冊第2714頁
[35]亞里士多包養dcard德著女大生包養俱樂部,廖申白譯:《尼各馬可倫理學》,商務印書館2019年版第7、32頁
[36]《福建家訓》第1頁
[37]《福建家訓》第8頁
[38]《嚴復選集》卷二,福建教導出書社2014年版第15頁
[39]《宋元學案》第2024-2027頁
[40]塞涅卡著:《論幸福生涯》,第104、106、103頁
[41甜心寶貝包養網]趙汀陽:《論能夠生涯》,三聯書店1995年版第116-122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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